来源:人气:0更新:2022-04-16 16:54:48
陶渊明笔下,生活在桃花源里的人们怡然自得,“不知有汉,无论魏晋”。
渔人难忘,文人志士追寻,均不得要领。
1900年出生并生活多年的弗吉尼亚号,却几乎是人所共知,人们踏上这船,一晌贪欢,再轻轻下船,头也不回。
弗吉尼亚号行在海上,靠岸停泊,又起航前行,固定的往返路线,不知疲倦地走走停停,如同一个圆——又如同物理学概念上的位移,好像最终距离是零。
穿过这世间,世间在弗吉尼亚号周围如梦散开,空白白的,火光中化为乌有。
1900没有上船,他生来即在船上。
1900也没有下船,他不离开船。
这船,是弗吉尼亚号。
如果换一艘船,能不能让1900活下去?
1900离不开的是船,是海,还是始终航行在海上的弗吉尼亚号?
如果生活在桃花源里的人们,不是在那个“洞口仿佛若有光”的地方生活,而是要被迫迁徙到别的没有“阡陌相通,鸡犬相闻”的地方,他们会不会和1900作出同样的选择?
不是时代的终结,也没有江山大厦倾覆,战争未起,只是在一种可选择中进入另一种选择,同样的人,同样的那架钢琴,同样的弹琴的那双手,还有朋友,喜欢的女孩,为什么不能?
是植物要原地生长,候鸟要始终迁徙,虎要归山,鱼要跃海吗?
不是这样的。
1900只是要每一块属于弗吉尼亚的拼图拼成的弗吉尼亚,少一块都不行。
气息不对,颜色不对,斑驳的门,废旧的铁,那黑暗中的角落,每一寸可以抚摸出熟悉感的所在,这些组成他,他的琴,他的音乐。
1900不让他的音乐做成唱片离开他,就是这样的,弗吉尼亚号缔造了1900,1900在弗吉尼亚号缔造了自己和自己的音乐。
少一个都不行,差一天都不算,缺一块都不完整,在某种意义上来说,弗吉尼亚号和里面的人事物,都是1900的工具,也是他生命的喂养物料。
一个人怎么能离开活水源头——生命与之融为一体的生命本身?
驯化得彻底,我们就成了我们驯化的事物本身,驯化得不够彻底,我们是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双重纠葛缠绕的“不伦不类”“清浊混合”于一体的人。所以,无论海上陆地,城市乡间,都可以生活,譬如麦克斯,可以吹小号,也可以不吹,即便他后来赎回了小号,但他的确曾经可以放弃,这无可厚非,但1900不会这样。
1900是“水至清则无鱼”的水,哪怕终生没有鱼也无所谓,但他不能是浑浊的水,他这么要求自己。
也所以,只能是弗吉尼亚号,而不能是别的船,无所谓海上陆地,城市乡间,重要的是船——弗吉尼亚号出生的这艘船,船上的一切和1900,才是全部完整的1900。
换言之,弗吉尼亚与1900是共生的关系。
不能分离。
这种依恋,偏执也好,深情也罢,让人无限感怀之后突然明白,没有人是一座孤岛,也无人能徒手凭空创出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,当弗吉尼亚号停靠在那个地方,再也没有出发,当人们一个个下船,1900就逐渐在消失,完整的拼图在一块一块往下掉落,捡不起来,拼不起来,最后,船消失,1900也就彻底消失。
1900不能有自己流泪的花园——弗吉尼亚的很多部分,其实是乘客,是觥筹交错推杯换盏,是音乐和舞步,是来来往往川流不息,是海上的暴风雨,是走过船舱外那个女孩的脸,而1900只是在这些所有里注入了自己的灵魂,然后成就了自己的音乐。
弗吉尼亚号慢慢没了人,慢慢凋零,慢慢生锈,慢慢脱落旧迹,1900也因此不断在枯萎,在一处一处脱落,即便他在虚空中仍然能伸出双手弹奏,却到底已经不是旧时光了,一切都在破碎,在不断消失,以光阴往前为催化剂,一点点地慢慢没有,直到彻底消失,才能阻止全部覆灭的结局。
以消失止住消失。
用不再存在求得永远存在。
从这个意义上来说,1900和弗吉尼亚共赢了,只是无比惨烈罢了。
1900永生在不在里。
世间所有自创,又被创造者要求永恒的桃花源,大抵命运如是。
造物者总是这样安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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